我的期待
出發前在想:或許我能夠給予什麼,畢竟我也是個幸福蒙恩的人,那怕只是一份心意,一份同喜樂、同哀傷的心意,這趟旅程是單純對愛的回應。雖然當中的不確定比我想像中多更多—服務的形式、地點、對象、服務的身份…以至回程的安排,這樣的不確定卻成了由始至終最大的期待。
成都-羅江-金山鎮
「四川人過年沒有什麼特別,吃的就是平常的那幾樣,只是都多煮一點,豐富一點。」512汶川地震至今已有大半年(八個月),而正是在這特別的時刻我來到這片動盪過後的土地。在從成都機場到德陽市羅江鎮的路上,跟司機大哥夫婦聊到了四川過年的民間活動,卻得到這有趣的回答,回想起來,可能是因為川菜道道有名,家常菜擺成滿滿一桌,的確就有團年飯的豐盛了。到達羅江,看著街上的燈籠、即席寫春聯的攤檔、道旁晾乾中的紅紙祝福,聽著一句句恭賀的話……農曆新年的氣氛揚溢;我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體會他們的感受呢?仍舊在問當地的人「四川人過年是怎樣的呢?」期待他們回答出與從前一樣的答案,但又深知即使是簡單一句「團圓」,意義可能已經不再相同了。
「我們很久沒有說過普通話…都不會講…」羅江鎮上食店中可愛的店員似乎真的不把沒有菜單看成一回事,努力地以帶著濃厚四川話口音的國語介紹著店裡可點的菜,而我們則同樣努力地聽著,面對語言的「隔膜」,卻能以笑聲消弭。最後桌上不也放滿了美味的菜餚嗎?這樣努力溝通的情境,在這段旅程的回憶中是多麼熟悉尋常,原來始於我在四川的第一頓晚餐。在第一站的羅江金山鎮,踏實的走在街上、田地上,也進到了他們的家中;期待,能進到他們的生活中。
我的感動/震撼
沒有真正去問當地居民到底從川震以來,支援和幫助是否足夠,因為想像中的答案必然是否定,他們被破壞的,是整個生活,失去的,是健康以致生命;那我這微小的任務又有什麼意義呢?這樣的想法看似消極,但沒有攔阻志工們到這裡來服務,至少我沒有,即使我真的是最微少的一個,因為這就是我所能做的,甘心樂意做的,「所以你來了」,every drop counts.
金山鎮-綿竹市 @綿竹市人民醫院 「我當然也覺得有討論個案的時間是很好的,但在這裡有這裡能做的模式…」在這次旅程大部分時間,就是在人民醫院康復二區治療室度過;認識了那邊的治療師們,是這次旅程寶貴收穫之一。如果要說給予以金錢和行動兩種形式來實現,有什麼不一樣,從職能治療的角度,我會回答在實際行動(doing)之中對「人」會有更多更深的認識—對別人、同伴、自己…在剛到人民醫院治療室時,隨口問了一句會不會有科會或個案討論的時間,就得到了上面的答案,由負責管理治療室的治療師心平氣和地告訴我;回想起來,是我不太瞭解那裡和大家。經過短短的相處和參與讓我知道,他們都在內在和外在環境的條件下盡力做我們可以做的事情了—建立了治療室、確立了病歷紀錄…,但我相信可以做更多的,因時間允許改變和進步。 @綿竹市人民醫院「我們在這裡過年,不回去了。」治療師們重複著回答著,是我讓我感動的這一句話,而我相信,也是病人們很大的安慰。費盡了唇舌、向主管極力爭取、以致辭掉工作到綿竹服務,三個月再三個月的時間,像真正工作般認真的態度從未改變過。是什麼支持著他們?這是我只顧著感動而忘記問的問題。
「這是我該做的,你們是專業志工,只要負責復健的工作,其他就是我要安排的。」復健,是為歲月增添生命,這是值得思考的一句話。家園被毁、失去親人、忍受生理和心理上痛苦的歲月中,如果沒有同理安慰的撫平,會有什麼生命的盼望呢?然而,在碰觸人心之前,原來並不是我想像中簡單—行政公文上的連繫,找出當地的key person,堅持理念,明確表達意願和要求,以致人際社交的應對—這都在需求與資源連結之先。這樣的安排仰賴的又何嘗不是專業人員呢?辛苦伊甸的工作人員了,而能夠稍稍參與在當中,是這次最意想不到的收穫。 「家裡人都在忙著建房子,很難有時間跟阿嫲做運動,她能照顧自己就最好了。」、「我得要回去幫忙建房子,家裡剩下一個人,要建屋頂不能沒有人在下面遞板子呀…」、「田地現在沒人打理,我希望能回去裡田。」、「…希望呀,可以縫鞋墊,平時都是我替女兒縫鞋墊的。」如果看到的是當下在小小的板房或半倒塌的房子中、或人民醫院中小角落裡的桌子和僅有的一包治療器材或工具的話,那是要忽略聽到的這些期待嗎?不會的,因為職能治療本來充滿巧思和踏實,巧思在於從日常生活中思考治療的活動和方向,把手邊可得的東西變為活動的用具,踏實在於沒有負擔不起的器材。記起了這樣的信念,接下來就是brain storming & DIY的時間了— 衣夾和毛線架起來的「晒衣架」、自製豆袋(接替那臨時被徵召的暖暖包)、黏土系列活動、隨手收集回來的泡泡包裝紙、在賣場搜尋適用的小東西…好像把心思都用上了,雖然當仍當不了一位稱職的魔法師,但偶然也能為治療室帶來一些歡樂和驚喜,為個案帶來進步的盼望和喜悅。感恩在後期同伴睿芳來到了,享受討論治療活動的過程和實行時的戰兢,多麼難得的挑戰和體驗。「家裡原本住四代人,地震打死了兩代…」嘗試去感受原來「家人數目」是個難問的問題,要以拿走臉上笑容、在眼角添上淚水的答案來回答。災區人民心中的傷若仍未癒合,重建只能是房子、而不是家,復原的只是身體、而不是生命;有種感覺,這會是接下來最大的挑戰。
我的盼望
「有太多需要的人,做不完,又不知道從何著手的樣子。」「People are taking loans…we have to identify the gaps and find resources to fill them…」聽著國際組織在四川當地投入了一段時間的負責人的話,有很大的感觸,也有了更大的視野。常說職能治療的理念是全人,似乎在災難過後,全人的範圍比我想像的還要大。因此,我們離開了人民醫院(很難描述當時的不捨),到了還沒有復健服務提供的九龍鎮衛生院。「我們希望在這裡提供免費的康復服務。」終於在行程的尾聲,開始有點瞭解我們與當地單位期待上常有的落差了;對於地震傷員,到底怎樣的協助是最好最需要的呢?他們期待有經濟上的支援,但我認知中的計劃更看重服務提供的價值。不管怎樣,真盼望有更多的資源、被放在合宜的管理下、到達真正需要的地方。
當天下午往成都機場的路上,想著衛生院中待設置的治療室,還有在和煦的陽光下看到那些重建中的房子,一切好像才剛要開始,而我卻要離開了。「或許我能夠給予什麼」但卻發現不只沒有給出去什麼,反而得著、經歷、學習了很多很多—不分地域的友誼、在不確定中仰望 神的信心、從計劃到實行的過程、在患難中堅強開朗的笑容、付出不求回報的愛…這才是最大的意想不到。我所做的,就如一滴小水珠落在乾旱龜裂的土地中,轉眼消失了,但總有一天那地會再長出綠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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